精神救助
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善解人意的人,在别人需要的时候,能解囊相助。可是,一个没坐过火车,没看过电视,连50元人民币都没见过的山村小女孩,面对我的盛情邀请,竟然对城市的繁华不感兴趣。
那年,我在瓦房店乡百车沟小学采访一位小学教师时,有一个小女孩从门缝里看了我好久,我笑,她也笑。老师介绍说,她叫范春芳,好学生。家里爸爸傻,妈妈哑,生活可困难了。两次辍学,她又靠养鹅、采药卖钱,回到了学校。后来我们结交。
夏天,在女儿的催促下,我接她来沈阳度假。我们登电视塔,逛公园,吃烧烤,唱卡拉OK,她却木然。一路上总是问我:“阿姨,妹妹的旧书能给我几本吗?”“那当然,你头一次来市里,玩够了再说。”她只好不作声。
晚上,我和女儿的说话声、电视的吵闹声都没能转移她的注意力。她先把女儿给她的旧书放进书包,又拼命从女儿的新数学书上往下抄题。我问她明天还想去哪儿玩,她说哪儿也不去了,想做完50道题,不会了还可以问妹妹。也许她懂得,这个繁华的城市不属于她,学到手的知识才是自己的。
范春芳来时穿了一件长长的金黄色的衫子,显然是成人穿过的旧衣服。可她说这还是村长从救灾衣服里挑出的最鲜艳的一件呢。女儿听得鼻子发酸,就从衣柜里往外掏衣服。她拿出一套蓝白相间的学生套装递给范春芳时,我的心动了一下,那是我在女儿生日时花120元买的新衣服啊。“这衣服姐姐穿太大,不合适。”我拦了一下。“上衣是短袖,下身是裙子,有什么不合适的。”女儿没明白我的意思,范春芳明白了,“妹妹,你留着吧,这衣服太干净,不合适。你再给我几本用过的旧练习册吧。”女儿不由分说,先把衣服塞进她的包,又去找练
习册。我有些不好意思,给她200元钱。她说:“学费您已经给我交两年了,我不要。”“拿着,这是零花钱。”我也硬把钱塞进了她的包。
第二天范春芳要回家了,她抱着我的腿哭了半天:“阿姨,我一定好好学习,对得起您。”我嗓子发紧,说不出话。
从车站回来,女儿告诉枕头底下压着那套新衣服和200元钱。还有一张纸条:“阿姨,东西不带了,共拿走书21本,谢谢您和妹妹。”
我突然感到这童心折射出我的心理残缺:“自信掩盖着虚荣,善良搀杂着自私。”自己的慷慨是有条件的,因为自己已经不需要了。而那孩子却在我自私的施舍中感激涕零。我糊涂了:究竟是我从经济上救助了范春芳,还是范春芳从精神上救助了我?
张莉